他像夜晚降临一样下来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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幻觉沼泽

我们走在碎石小道上,下面是松软的泥土,碎石浅浅一层铺就,稀疏而敷衍。那天下着零碎小雨,土层软绵绵的,有些地方踩一脚,整条腿便会陷进去直至大腿根部,但底下不泥泞,或许是在梦里的关系,因而也不觉得寒冷,我右腿借力在坚实的地面上轻轻一抬身体就将另一条腿拔了出去,腿上一点泥浆也没沾上,整条裤管连着鞋跟都干净又清爽。直到后来走到一块空地跟前,整块地都看起来松松垮垮,高低不平,且地面流动起伏。我跟妈妈走这么远的路,只是为了去超市买些零食罢了,我们是在公路边看见超市的指示牌的,但这么久过去,眼前也没半个超市的影子,此时已经感觉太不值得,便掉头返回。若不是回路上恰巧遇见了当地人,说可以带我们渡过那片空地,我们或许就会这么错过一个破开陷阱的机会。


第二次拜访那块地面的时候,那里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了,我再也看不见什么黑褐色的土层,因为它上面正被密密麻麻的人的尸体铺满。这些尸体全是一个样子,朝同方向侧躺着,一具叠着一具,有大有小,有鼓胀有干瘪,不着寸缕;它们的身体没有性征,有如服装店的模特人偶,层层叠叠的肢体看起来有些僵硬得像是死去很久,有些还很柔软仿佛尚冒着活着时候的热气,但它们的皮肤统统泛着青蓝色,双眼大睁看向我们。当地人说:这块土层下面常年储存着经久不散的致命毒气,这些外乡人无意中经过,遭幻觉诱骗,一个一个前赴后继死在这里。它们的尸体累积在此,前后左右累得密不透风,才能确保下方的毒气不会泄漏。但经年累月,尸体集体下沉,最底下的尸体终会被各方来物腐蚀干净,因此沼泽地永远需要新鲜的供给来填补空缺。


我们一言不发地听着讲解,一边跟随当地人的步伐,攀上了围绕着空地的那一圈窄窄的铁栅栏,走钢丝一样走在上面,双臂张开如同十字架两翼,颤颤巍巍又小心谨慎地维持平衡。我们每走一步,那些尸体的白色眼球便会跟着转一点点,到后来转无可转,它们僵硬的柔软的头颅也只好一并朝这一侧拧来,牵带出脖子上层层纹理。它们眼神里没有憎恨,也没有欣喜,什么也没有,就好像所视之物不过烂肉几坨。那副诡谲场景不像是一天中任何一个时段,因为天空的颜色就好似这些尸体的皮肤,青蓝泛灰,没有太阳,却也没有半缕浮云的痕迹,我不知道哪里是光源,也不知道扑在我们面上的风如何形成,但栅栏四周围的灌木深深,簌簌作响,让人疑心有东西正埋伏在它的暗处。在梦里,这一切丝毫不令我觉得害怕,也没有半点不安,我无畏地看着尸体们,尸体们也看着我,它们目送我们直到我们离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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